编译所 | “路易应当死,因为祖国必须生”
《罗伯斯庇尔传》
·“路易应当死,因为祖国必须生”·
这件事却简单得连三岁小孩都能明白。“路易十六曾是国王,而现在共和国业已成立"。这几句话就已经解决了全部问题。共和国已经存在,仅这个事实就是对路易十六最正式和最明确的判决。……现在,共和国已经宣告成立……“而路易十六却还活着!”
国王之死
热拉尔·瓦尔特
罗伯斯庇尔……出面发言,他提醒注意“议会已经不知不觉地在有人引导下偏离了真正的问题”。这个颇有震慑力的严重警告构成了他12月3日讲话的基调。这篇讲话堪称革命雄辩术独一无二的范例,它的气势极为恢宏,可谓无出其右。即使罗伯斯庇尔本人,此后在类似的情况下也没有能够再现这种气势。人们实在很难成功地概述这篇讲话;而摘引其中的某些段落并附上若干索然无味的评论,则更是徒劳无益之举。鉴此,下文只是想向读者提供一些叙述这篇讲话时不可或缺的要点。
因此,首先要记住的是他开宗明义地宣布:“这并非关乎诉讼的问题。”路易十六不是被告,人民代表也不是法官。有人企图“在世人面前将其罪行说成是一个问题”,把他的事情变为“最庄重、最虔诚的讨论的主题”,而这件事却简单得连三岁小孩都能明白。“路易十六曾是国王,而现在共和国业已成立"。这几句话就已经解决了全部问题。共和国已经存在,仅这个事实就是对路易十六最正式和最明确的判决。如果还需要对国王提出诉讼的话,就意味着这个案子还没有得到判决。只要国王还没有被判决,就说明他还不是罪犯;只要他还没有被判决,他就可以认为自己是清白无辜的,他甚至可以被免予起诉。那么,如此说来……革命又变成了什么呢?在此,罗伯斯庇尔只须让事物的逻辑本身来说话,他对这种做法的效果应该是有把握的。“如果路易十六是清白无辜的,那么,自由的卫士们就全部都是诬陷者。”……
路易十六被推上断头台
“当人民被迫行使他们的反抗权利时,造反实为天经地义之事"。废黜暴君的权利,对其进行惩处的权利,它们只能是不可分割的两项权利。两者的形式是相辅相成的:“起义就是对暴君的诉讼;废黜其权力就是对他的审判;人民的自由事业要求作出怎样的惩罚,就是对他的惩罚。”国民公会代表人民,而“人民是不会像法院那样审判的,他们不会作出任何宣判,而只会发出雷电霹雳;他们不会来判决那些国王,而只会将国王们化为乌有"。他总结道:“这种裁判权甚至可以与法庭的司法审判相媲美。”
就这样,他向国民公会说明了国民公会的权利和义务,以及国民公会所承担的使命,即其存在的主要理由。人民代表聚集在一起,首要任务就是令这位被罢黜的国王为他的罪行付出代价。只要这项任务尚未完成,他们就应被视为没有回报选民们对他们的信任。正是为了巩固8月10日所取得的自由,他们才被选派到了巴黎。可是自从“国王能不能被审判"这个问题在国民公会的讲台上提出以来,对路易十六的颂扬、吹捧之声响彻国民公会的会场。国王的命运已经成为整个斗争的焦点。“所有主张专制政权的凶残之徒都准备再次以路易十六的名义撕裂我们祖国的胸膛。路易还继续在牢房里与我们作战。”因而必须尽快将这个背信弃义的国王处死。他要对所有的流血事件负责,他的存在就是时刻在向革命挑战。
有人宣称:“这个案子事关重大,审理此案必须谨慎周到,从容不迫……”对此,罗伯斯庇尔不解地问道:“这个案子何来重大之说?” 难道是指这个人物很重要吗?请看一下他的回答:“从自由事业的角度来看,没有人比他更加卑鄙;从人道的角度来看,没有谁比他更为罪孽深重。”这个“最可鄙的末代国王”对人民来说又有什么重要可言!对人民来说,重要的是他们的代表们能够恪尽职守,他们受人民委托是为了建立共和国。现在,共和国已经宣告成立……“而路易十六却还活着!”
被关押于监狱的路易十六
请不要误解罗伯斯庇尔,特别是不要误解他的意图。“我对路易本人既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憎恨。我憎恨的,只是他所犯下的罪行”。他“遗憾地”说出了一条“性命攸关的真理”:“路易应当死,因为祖国必须生”。这段虚情假意、没有实际意义的话,与他的这篇声讨路易的檄文显得极不协调。这篇檄文的结束部分,不无一种庄严肃穆的语气,它更是流露出了罗伯斯庇尔内心深处那种冷酷而不可动摇的信念。他的最后几句话是这样说的:“我要求国民公会从现在起就宣布路易背叛了法兰西民族,对人类犯下了罪行。……我要求为这个值得纪念的事件树碑,让人们在心中保持对自身权利的热爱和对暴君的憎恶;让暴君们在灵魂深处保持对人民司法的必要的恐惧。”
罗伯斯庇尔讲话结束。会场一片沉寂,鸦雀无声。接着,旁听席上骤然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掌声,当发现大部分议员没有动静之后,掌声才慢慢地消退。
这次发言的结果如何呢?它并没有产生立竿见影的影响。不过,“罗伯斯庇尔的讲话对舆论产生的影响,犹如一块砝码落到了天平上。"这是拉克雷泰尔后来所作的评论。加拉在其《回忆录》里声称,罗伯斯庇尔曾在散会后问他有何感想,他的回答是:“只有鞑靼人才会觉得自己有权用刀剑将俘虏处死;只有野蛮人才会觉得自己有权吞吃俘虏。”问题不在于这句话的真实性有多大,只须注意到这句话可是反映了大多数议员的内心想法。他们的行动证实了加拉的话,因为他们没有明确支持罗伯斯庇尔提出的将路易十六“于9月处死"的主张,而是希望能够遵守诉讼的合法程序。但是,从此事情已经一目了然,只不过还需要一个简单而又不失体统的司法程序而已。至于被告接下来的命运,在罗伯斯庇尔的讲话之后,直接宣告无罪显然已经绝无可能,否则将会变成一种公然挑衅,只会给整个国民公会带来严重的后果。但是,这也并不意味着人们再也无法达到这种结果:既能拯救国王,同时又能免除国民公会的责任。
路易十六被逮捕
就在此时,有人提出了“征求民意" 的主张。国民公会将宣布路易十六有罪,这样做之后,它可以被认为已经尽到了自己的责任。至于如何处罚,则由基层会议上的人民来表决。这个办法非常巧妙,一方面,它迎合了人民的自尊心,因为这等于承认了人民的“最高权力”;另一方面,国王无罪释放或者至少免于死刑的可能性有望大增,因为在现场做各省选民的工作远比对议会施加影响要容易。如果巴黎各区代表表现出坚决的态度,议会是不太敢同他们发生公开冲突的。无论如何,这样做还可以争取一些时间:各地会议一旦召开,它们的活动就不会仅限于投票表决。就这一事件的某一个方面挑起争论,那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如此一来,即使争取不到几个月的时间,至少也可以争取几个星期的时间。
“乱党”为此专门向国民公会的每个议员散发了一份传单。然后,吉伦特派成员萨尔于12月27日负责作了一篇精心准备过的冗长发言,他在发言中提议把国王的案子交由基层议会审理,并就此进行了阐述。
……罗伯斯庇尔肯定不会无动于衷。在第二天发言时,他提醒同事们注意这一点,并从中引出了如下结论:“虽然程度略有不同,但是想法相同,恶习相同,都是要用一种几乎无法抗拒的倾向把我们引向同一目标”。换句话说,就是要把大家引向君主政体的复辟。他认为这一次还跟国王出逃瓦伦事件之后的情形一样,有人“与其说是声讨路易十六,不如说是声讨那些最热情的自由卫士”。他毫不留情地揭露了敌人们的计划和不可告人的意图。然后,他以坚决的口吻发出了挑战:“是的,现在确实存在着一个企图贬低国民公会,甚至想利用当前这个没完没了的案件将之解散的计划。这个计划的炮制者并非那些强烈要求实行自由原则的人,也不是那些不幸遭受诡计蒙骗的人,而是20来个玩弄阴谋的坏蛋。”他的结论是:“我要求国民公会宣判路易十六有罪且应处以死刑”。如果将此案提交基层议会审理,其直接后果必将是使国家陷人内战的混乱之中,因此,这个建议必须坚决予以摒弃。
罗伯斯庇尔像
那“20来个坏蛋”情绪激动,猛烈反扑。他们首先是利用报刊来进行反扑。第二天,戈尔萨就写道:“罗伯斯庇尔竟然采取了最侮辱人的、最荒谬的人身攻击”。吉雷·迪普雷在《法兰西爱国者报》上批评说:“罗伯斯庇尔的含沙射影比公开污蔑还要危险"。比罗托则在国民公会里率先开火。他针对罗伯斯庇尔的“20来个坏蛋”之说指出,有“20来个前贵族、15至20个教士和10来个9月2日事件的法官”,他们想“拯救共和国”,但他们甚至都没有能力让首都免受“纷争、暴行、欲望和无政府状态之害”。他希望国民公会能够清除 “所有这些欲望膨胀、狂妄自大的小人,他们就像洼地里的蛤蟆一样在那里不停地鼓噪,以便把我们的注意力吸引过去”。……最后,让索内出面。1月2日,此人作了一篇发自内心的恶毒讲话,点名指控罗伯斯庇尔,直接将矛头指向他。在抨击了罗伯斯庇尔那些“连篇累牍的污蔑”和“令人憎恶的攻击”之后,让索内心头的不满倾泻无遗:“最真实不过的是:号称热爱自山的人中,也有伪善者和伪君子,也会口是心非,会搞个人崇拜。和在医学界一样,在政治经济领域里也会有江湖骗子。”要识破他们殊非难事,因为“当他们想哄骗人民的时候,会讨巧地去迎合人民的偏见和情绪”。然而,人民终究会看穿他们,“只会对他们的花言巧语嗤之以鼻。”
这番话是直冲罗伯斯庇尔而来的。罗伯斯庇尔在自己的报纸上进行了回应,相关内容刊登在《致选民信》第二集第一期上,出版时间大概是在1月11日。此文很长,甚至可谓过于冗长,但它在发表后并未收到预期的成效。罗伯斯庇尔原本想借此奚落一番对手,但是,他还不善于得当地使用“讽刺”这种武器,他投射出去的“讽刺”箭头磨得过于精细了。就其实质内容而言,可谓了无新意,就是一大堆力求说明征求民意这种做法有弊无利的话而已。就个人而言,他这一次要抨击的是让索内。罗伯斯庇尔很想把让索内看成是吉伦特派头目中“最有头脑”的一位。但是,他同时又在文中奉劝他道:“您的脑子出问题了;说真的,您需要找个人来接替您了。”
……
路易十六与王后玛丽·安托瓦内特的墓碑
及至此时,没完没了的国王案子似乎总算接近了尾声。为了拖延时日,人们穷尽了各种借口、各种阴谋以及一切可能的腐蚀和引诱手段。为了对付这些“不可腐蚀者”,人们甚至把风尘女子和上流名媛都用上了。对其他那些不幸在国民公会中占了大多数席位的议会代表们,人们则以重金换取他们的支持,或者至少令他们保持沉默。1月5日,国民公会终于进行了投票。吉伦特派头目们拼命坚持的关于征求民意的主张,以283票支持,424票反对,10票弃权,遭到否决。罗伯斯庇尔获得胜利。
事情似乎已经尘埃落定。但是,在最后时刻,“主张征求民意者" 着手匆匆召集力量,依然试图营救国王。他们对一些“反对征求民意的人”大肆施加压力。第二天,国民公会就国王该处以何刑进行表决,除了283位“主张征求民意者”之外,还有72名代表反对判处国王死刑。但是,主张对国王处以死刑的仍有366票。于是,宣布国王被判处死刑。
会场上立刻有人提出新的要求。他们声称计票有误,并在绝望的挣扎中开始最后的“核票”。这些人最终还是从“弑君派”手中捞回来了5票。最后的计票结果是:361票支持,360票反对。由此,维持死刑不变。就此而言,当时只须再多上一票,路易十六即可免于一死。究竟这一票失于何处又是如何失去的,那就无从知晓了。
本文选自《罗伯斯庇尔传》(商务印书馆),有删节,注释从略。作者热拉尔·瓦尔特(1896—1974),法国著名历史学家,著有《法国革命》《英国革命》《俄国革命》等,其撰写的《罗伯斯庇尔传》被认为是罗伯斯庇尔研究的权威之作。
《罗伯斯庇尔传》
作 者:
热拉尔·瓦尔特页 数:766
开 本:16开
装 帧:平装
出版社:商务印书馆
《罗伯斯庇尔传》由法国著名历史学家、罗伯斯庇尔研究权威热拉尔·瓦尔特撰写,再现了传主的传奇人生,翔实而客观,丰富而生动,堪称权威之作,自问世以来一直广受好评。商务印书馆早在1983年便出版了此书的中译本。新版依据法语法文版全本组织重译,补充了第三编“热月九日的落败者”以及各章的注释,新增三分之一篇幅,使这部名著得以完整呈现,以飨读者。罗伯斯庇尔(1758—1794)是法国政治家和革命家,法国大革命时期举足轻重的领袖人物之一,也是最具争议的人物之一,在法国和世界历史上影响深远。在他身前身后,人们对他或称颂崇拜,或抨击贬损,争论激烈,聚讼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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